忍冬

注意事项:

*HE, 伍六一退伍去向为修鞋，史今为登山教练

*第一到八章单数为现在时内容，双数为过去时内容，过去时设定为高城刚当排长、伍六一刚到七连，史今刚当上班长的时候，想写写脾气还是那么火爆的高城、还没那么稳重的班长，和还没那么出类拔萃的六一

*第九章起为正常顺序时间线

*日更

六、

连队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器材室里那颗篮球直到十六岁高龄还在尽忠职守，到下岗的时候球体斑驳得不堪入目，用高城的话说就是，给捡破烂的人家都不要。

平时训练任务重，大小伙子们下了训累得泥一样也就算了，赶上公休一整天没事干，那真是无聊得恨不能上树变猴子。

休息日可以进城，可是他们驻地附近也不过是个乡野小镇，纵然挨着首都呼吸，可同呼吸到的是春天时不时来一阵儿的沙尘暴，而不是无与伦比的人间繁华。

所以想玩儿还得自己想辙。

寝室里头通常伙着打打牌，也不能玩钱，最多是输了的帮赢了的打一个月饭，要么做内务；喜欢电脑的去电脑室上局域网查查新资讯，毕竟资源有限，网上冲浪算不上，充其量是个网络散步；有勤奋好学点儿的，就抓住空闲读读书看看报纸，现在部队越来越强调高素质兵源，伍六一和史今让高城按着头读书补功课，考军校是不指望了，但要是能把社会自考考下来，以后升衔儿提干都能轻松得多。

让伍六一读书简直是让张飞拿绣花针，那些个中文英文阿拉伯数字往面前一排，伍六一就能头痛得像是有十个狙击手同时拿着枪突突他。

可是架不住高城实在看他和史今看得紧，高排长手底下最长脸最牛逼的两个兵，军事比赛回回都拿名次的，这要是能把学历提上去了，以后直挂云帆鹏程万里，那可都是来日可期啊。

史今还算乖觉，学不进去也不敢老和高城滋毛儿，顶多阳奉阴违躲英文课本后头打瞌睡，伍六一干脆是装都装不下去，摊着书坐史今旁边发呆。

每每让高城看见了，就把他俩指出去跑圈儿，不是坐不住吗，不是犯困吗，跑、跑去，不给老子跑个十公里越野别回来。

俩秃小子就嘻嘻哈哈地朝高城敬个礼，一溜烟就没了，把高城气得跳脚，太阳穴突突直跳。

北方多晴少雨，阳光很灿烂地泼在他们深绿色的军装上，好像有无限的希望正在其上蔓延生长。

四下没人，那时也还很年轻的排长难得松散一回军姿，他靠在门边点一支烟，看那两道敏捷矫健的身影向远处奔去，啼笑皆非，最后叹一口气，烟雾就徐徐地从他唇边升腾成一片悠然自得的形状。

——自己的兵啊！

高城罚得重，但对伍六一和史今实在不算什么超负荷任务，既然是越野，就不能光在操场上跑，他俩一路能跑去连队外头的野芒山上，总归休假期间，士兵允许外出。

一口气跑到山顶是最爽的，浑身出透了汗，凉爽的山风再一吹，从里到外都畅快。

史今在山顶找块石头靠着坐下，伸直腿抻他的筋，伍六一就半跪在旁边帮着他压，等史今弄完了，他俩再反过来。

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身体正在从高强度的运动里慢慢恢复，感觉很累，但是并不疲倦，神经松懈下来，就想一直这么懒洋洋地瘫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俩人一起压了会儿筋，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彼此不想回去。

开玩笑，回去又让高排长压着读ABC吗，那谁受得了啊！

于是都原地躺下来，看着天瞎聊些有的没的。

史今拿脚蹬一下伍六一：“最近没打架了啊，值得表扬。”

伍六一很不屑很大声地哼一声，意思是光不打架就表扬，班长你是不是忒看不起我的纪律性组织性了？

史今就笑，一边笑一边又踹他一脚，“合着上回不是你小子把人家打得见牙见血的？那次没关你禁闭都算轻的！

“你给我说说吧，到底为啥打他，啊？”

史今的声音裹在清风里，因为刚跑完步，累得要比平时稍微软乎点儿，又懒洋洋的，露出一点跟亲近的人耍赖时才有的形迹，一点儿也不公事公办，一点儿也不正儿八经。

伍六一没见他在别人面前这样过。

他感觉到喉咙里充满了异样的咽不下去的情绪，陌生又有点刺激，可他并不讨厌。

陌生的感觉总是或多或少地令人畏惧，几乎是凭着直觉地，伍六一用力地清了清嗓子，似乎这样就可以压下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

但他没法在这样的史今面前继续藏一个看起来并不那么重要的秘密。

伍六一说：“六班那瘪犊子说，他喜欢你，想搞你。”

史今完全没反应过来，他设想过很多种回答，甚至设想过伍六一如果还不告诉他要怎么办，但是伍六一短短的一句话还是离谱得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转过头呆呆地盯住伍六一，甚至掏了掏耳朵。

伍六一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打算，但是脸色已经难看下去，像是很久以前不小心生吞了一只苍蝇，而今天又被迫回忆一遍它的味道。

史今还在被震傻了的余韵里张口结舌，他参军早伍六一一年，人缘又一直很好，部队里的轶事传闻确实听得不少，男人会喜欢男人，甚至只能算那些传言里并不太新鲜的一条。

只是喜欢到他身上，还确实是头一回听见。

伍六一这时也很紧张地看着史今到底什么反应，他当时只是去上厕所，六班的两三个人在里头聊闲天儿扯淡，磨时间不回去训练，他耳力太好，没踏进去之前已经捉到一句“他们三班那班长屁股倒是挺翘的”。

然后里面的人看到他，都闭嘴了，只有说话的王浩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需要再确认有没有听错，他知道这就是王浩实实在在的龌龊心思。

所以拳头挥出去，他一点也不后悔。后者居然还敢在厮打里小声发狠，说我就是喜欢史今了，怎么着？

伍六一那天打掉了王浩一颗牙，而王浩不知道为什么，在六班长面前没有提。

史今呆了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他搓了把脸，想着怎么组织语言。

他一向就是脾气很好的人，从前浑浑噩噩在家混日子的时候是任人捏圆揉扁也不吭声的软弱，可是即便参军后在军营里塑炼起了他顶天立地的脊梁骨和一身的本事，他还是很少对人发脾气，或者对谁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别的尖子兵或多或少有的蛮横毛病，在史今身上没出现过。

强健的身体和灵活的头脑是他自信的源泉，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那么容易受到伤害，很多时候史今都是冷静的，包括现在。

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男人喜欢他，这件事在他心里掀不起任何的波动，因为既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也因为史今还压根没有情爱的任何概念。他的快乐单纯在于提高体能、做优秀的士兵；还有关心自己的同志，做最好的班长。

史今在地上翻过半个身，拿手指头戳了戳一脑门子官司的伍六一：“给你气性大的，你班长是他想搞就能搞的吗？上回格斗你是不是让我几招就放翻了？他连你都打不过，你让他说一百句又怎么了？”

伍六一还是不忿：“他侮辱你！”

他的班长又被逗笑了，很无奈也很温柔，被自己的兵护着，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就是侮辱上一整天，演习的时候不还是让你一枪挑出来就毙了么？你看他现在还敢从你面前过吗？”

伍六一想想，好像是不敢。

“有些人一天到晚的，不说点废话就不舒服，你还花自己的时间去和他一起瞎折腾，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我是什么样儿，我就一直都是什么样儿，谁说什么别的，都不算数。

“六一，你明白吗？”

好半晌，伍六一点了点头，史今自觉这次思想教育很成功，矛盾解决得很完美，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拽伍六一一起打道回府。

其实确实也很成功，伍六一一旦想通了他英明神武的班长绝对不可能和王浩搅和到一起去，这心里立刻搬走一块大石头，只是一想到男人也会喜欢男人，他就浑身上下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儿。

他跟在史今后面吭哧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出声儿问他：“班长，你以后不会喜欢男的吧？”

史今差点一趔趄，回头一脚就踹上去了。

“去你的！”

伍六一放松地笑了，很敏捷地躲开了史班长一点也不认真的一踹。

——TBC——